偶像,由来甚古。在古代典籍中,“偶像”亦称为偶人,有土偶和木偶之分,又写作木禺。《说文》:“偶,桐人也。”桐、僮通假。桐人亦作桐子,即僮子。《字汇》:“偶,又俑也,像也。木像曰木偶,土像为土偶。”清人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指出,俑即偶的假借字,所以秦俑也是偶人的一种。我国对偶人较早的记录大概来自于《史记·殷本纪》,“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僇辱之。为革囊,盛血,仰而射之,命曰‘射天’”。孔子曾经对鲁人用偶人作为陪葬而十分不满,《论衡》曾记载:“俑则偶人,象类生人,故鲁用偶人葬,孔子叹。”
《孟子·梁惠王》引用孔子的话,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东汉人赵岐《孟子章句》注释:“古之葬者,束草为人,以为从卫,谓之刍灵,略似人形而已。中古易之以俑,则有面目机发,而太似人矣。故孔子恶其不仁。”前面提到,俑即偶人,用以代替殉葬的人。孔子是不同意以俑陪葬的,更不用说当时的奴隶主贵族以活人“陪葬”了。
孔子
《史记·孟尝君列传》说,秦昭王闻孟尝君贤,邀请他到秦国相见。“孟尝君将入秦,宾客莫欲其行,谏,不听。苏代谓曰:‘今旦代从外来,见木禺(偶)人与土禺人相与语。木禺人曰:天雨,子将败矣。土禺人曰:我生于土,败则归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国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还,君得无为土禺人所笑乎?’孟尝君乃止。”苏代,苏秦之弟,也是纵横家,再一次合纵诸侯,有名于世。他说服孟尝君,可见其功力所在。
我们提到古籍中所记载的这些例子,至少反映两点:一是从殷商时期起,偶像包括了木刻、泥塑、陶制,且相当普遍。自此之后,历代墓葬,都有殉葬的俑,尤以贵族为甚。二是偶像在人们心目中并不神圣,土偶木偶,一场大雨到来,便可毁于一旦。由此可见,偶像本不是什么值得肯定的好东西。至于始皇墓的兵马俑被称赞为世界奇观,乃在于工艺和制作所达到的惊人水平,和它们是泥胎陶俑无关。
在现代词典中,“偶像”被通释为“泥塑或木刻的人像以供人膜拜”,引申为盲目崇拜之对象,这正是根据古意而来。陈独秀曾经在名作《偶像破坏论》里风趣地把偶像形容为“一声不作,二目无光,三餐不吃,四肢无力,五官不全,六亲无靠,七窍不通,八面威风,九(音同久)坐不动,十(音同实)是无用”,并且号召破坏包括泥塑木偶在内的一切虚妄的偶像。
古时制造偶像,也自有一套办法。且看两则古代的笔记小说,可以帮助我们对偶像的本来意义有更全面的认识。
据传,晚唐时期,有人于蜀地见一所小庙,所奉祠的神曰“杜十姨”,塑女像,香火鼎盛但香客都不知其神的来历。那人经过再三访査,才弄清楚,此供奉的神是杜拾遗。因杜甫曾在当地居留,并曾任右拾遗,人称杜拾遗,官话“杜拾遗”讹为“杜十姨”,就一变而为女神,又相传此神极灵验,于是愚夫愚妇趋之若鹜。这是愚昧造成偶像的典型。类似的情形其实不少。齐天大圣是石猴孙悟空的“官衔”,都出于吴承恩《西游记》内的创作,纯属子虚乌有。可是过去和现在的不少地方包括香港,竟有“齐天大圣”庙,被众多善男信女奉为偶像,真正得益者其实是庙祝。
又宋人王辟之《渑水燕谈录》载:江南某县有一古寺,地僻山险,“邑人罕至,僧徒久苦不足。一日,有僧游方至其寺,告于主僧,且将与之谋所以惊人耳目者。寺有五百罗汉,择一貌类己,衣其衣,顶其笠,策其杖,入县削发,误为刀伤其顶,解衣带白药傅之。留杖为质,约至寺,将遗千钱。削者如期而往,方人寺,阍者殴之曰:“罗汉亡杖已半年,乃尔盗耶!削者述所以得杖貌,相与见主僧,更异之。共开罗汉堂,门锁生涩,尘凝坐榻,如久不开者。视亡杖罗汉,衣笠皆所见者,顶有伤处,血渍药傅如昔。前有一千皆古钱,贯且朽。因共叹异之。传闻远近,施者日至,寺因大盛。”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效果良好,“神迹”迅即传播遐迩,寺门香火大盛,僧徒赚得盆满钵满。直至数年后僧徒们争夺利益内讧,事件才外泄。
由此可见偶像是制造出来的。自古有之,于今为烈。当然今天制造偶像的手法要现代化得多,非过去所可比拟,尤其是以影、视、歌、剧为主的演艺界,没有一群“粉丝”,便不能成为偶像,也就是赚不了钱。“粉丝”愈多,名愈大,偶像(以及他们的老板)才可能利愈厚。据说有些追随“偶像”左右摇旗呐喊的“粉丝”竟是花钱雇用的职业拥护者。商业社会的商业行为,什么事都是可以做出来的。
说到偶像,就不能不提到另一个词:“明星”。明星,在古汉语中系指明亮之星,亦即太白或金星。《诗经·郑风·女曰鸡鸣》:“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尔雅·释天》:“明星谓之启明。”郭璞《尔雅注》:“太白星也,晨见东方为启明,昏见西方为太白。”除此以外,明星在古汉语中还特指华山仙女。如《太平广记·集仙录》:“明星玉女者,居华山,服玉浆,白日升天。”李白《古风》诗也有“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的描写。
“明星”一词在现代辞义中引申为各行业中杰出者或技巧非常高的表演者,这主要是受美国好莱坞推行的明星制影响。20世纪30年代上海各影院门厅外都挂有中外影星像,是“明星”在我国开始流行的最初表现。歌舞明星与此同时兴起,其后,随着时装模特表演和体育运动的广泛开展,明星扩大到所有演艺界与体育界。至媒体发达的今天,明星进一步扩大到商界、政界、学界中的风云人物,已汇聚成一个“满天明星闪烁”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