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缘位置上看,中东在世界古代文明交往的历程中具有重要意义。中东是世界上最早诞生农业文明的地区,它与欧亚大陆的其他古代农业文明大体上处于同一纬度上,如中国、印度、希腊、北非等,丝绸之路将所有这些文明联结了起来,而中东正处于这一商道的中央,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中介作用。在这一地区的北方,是游牧民生活的广阔的欧亚内陆草原,而南方的农业文明区成为他们袭扰的对象,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的冲突成为影响古代世界的最重要的矛盾,中东是受影响最大的典型地区。当然,这种冲击也造成了文明的多样性并加快了变迁的速度。然而,许多学者未能注意到的是,中东本身还面临着来自南方游牧民的冲击,例如阿拉伯半岛。而且,欧亚内陆草原的游牧民属于草原游牧部落,而中东的游牧民属于沙漠游牧部落,双方在长途跋涉的范围、部落冲突程度和等级制等方面有所区别,而最终却在中东文明演变的舞台上相遇并创造了新的辉煌(来自中亚的突厥人、蒙古人和奥斯曼人)。
一般说来,与中东交往最为频繁的地区是周边的地中海地区、北非、外高加索、中亚、南亚和东亚。在中东地区内部,著名英国学者汤因比认为,叙利亚和乌浒河——药杀河流域(包括阿富汗和河中)及其邻近地区是世界高级宗教两大发源地(三大一神教和大乘佛教),其原因在于它们均为重要的“交通环岛区”。中东重要的世界历史意义因此彰显。
二、上古中东:多元文明的起源和发展(远古至7世纪初)上古中东的历史是多元文明的起源和从城邦到帝国、再到大帝国演变发展并为中东文明圈奠定基础的历史。
首先,我们简析一下影响中东古代文明发展的几个因素。第一,作为三大洲海陆交通的要道,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加上当地发达的文明,中东历来是民族入侵和迁移频繁发生之地,是农业文明与游牧文明冲突的典型地区。另外,为了控制商路,阻止外来入侵,原有国家也努力扩充军队,甚至先发制人,对外用兵,因此战争频繁。
第二,物产单一使发达的地区贸易、国际贸易成为中东历史的突出特点,贸易促进了不同民族间交往和文明的形成、发展。中东地区输出的主要商品有谷物、羊毛、食品、手工产品等,输入的主要商品有黑曜石、宝石、半宝石、燧石、木材、金属、石材、矿物颜料、沥青等。美籍华裔考古学家张光直指出:“近东的人们,例如苏美尔人……他们的一切必需品基本上都是从贸易交换而来。”
第三,中东存在着多元文化。从语言和民族角度看,创造中东古代文明的民族主要分为三类。(1)闪族(闪米特族),包括阿卡德人、巴比伦人、亚述人、迦勒底人、犹太人、阿拉伯人、迦南人、阿拉米人等。(2)操印欧语言的民族,包括赫梯人、喜克索斯人、波斯人、帕提亚人、塞人等。(3)其他民族,包括古埃及人和苏美尔人,其中古埃及人是由闪族和含族(含米特族)融合而成的。在上述三大群体中,闪族显然是古代中东最大的民族群体,也是现今中东人口中最多、影响最大的群体(包括阿拉伯人、犹太人),但中东文明不等同于闪族文明,而是多元文明的大融合。中东也与希腊、罗马进行着文化交流。
中东古代的文明交往分为如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两大文明中心东西辉映的时期(远古至约公元前2000年埃及第十二王朝的建立)。
从历史上看,中东古代文明存在几大中心,这些中心灿烂辉煌,交相辉映,相互影响。其中,最早最重要的文明中心是两河流域和埃及。
两河流域形成了世界最早的城市、文字和文明。它发源于南方的苏美尔,而苏美尔奠定了希腊化以前两河流域古代文明的基本特征。公元前2371年,苏美尔为北部的阿卡德统一。古埃及文明虽发源较晚,但因尼罗河流域在地理上自成体系等原因,中央集权国家的发展却比两河更快。约公元前3000年,上、下埃及统一;此后,第四王朝(公元前2650——前2500)开始了金字塔的建造。
第二阶段,两大文明扩散和其他文明兴起的时期(约公元前2000——前550波斯帝国建立)。埃及第十二王朝的建立标志着埃及恢复了政治稳定和经济繁荣,而两河流域也随之进入了政治上的帝国时代。本阶段的特点主要有:
第一,两大文明中心在遭受外来入侵的情况下持续发展。在这一时期,两河流域和埃及均遭受外来入侵,但新的统治者最终都被同化了。两大文明进入了发展的巅峰时期。
第二,中心文明的传播和地方文明的兴起。在两大文明中心的周边地区(主要是西亚),兴起了一系列别具特色的地方文明,如腓尼基、迦南、犹太、埃兰、胡里特、赫梯、阿拉伯等。这些文明与两大中心进行贸易、交往,有时甚至处于后者的政治统治之下,因而大量吸收了其先进文化。
在宗教方面,叙利亚的胡里特人的神谱中包括了两河流域的神灵埃阿、安努、恩里尔等,并以两河的宗教中心尼普尔和埃里都作为其宗教圣地。而胡里特人也将两河的宗教文化传播到小亚的近邻赫梯。赫梯人同样尊崇两河的伊什塔尔,其史诗《吉斯吉莫斯》即模仿《吉尔伽美什史诗》。迦南人崇拜的暴风雨之神巴力和爱情女神阿斯塔特即苏美尔的塔木兹和伊什塔尔,腓尼基的情况与此相似。此外,两河的塔庙也为西亚各民族普遍模仿。
在语言文字方面,苏美尔的楔形文字对周边国家产生了重大影响,包括赫梯、埃兰、胡里特、乃至克里特的楔形文字均由此而来。同时,阿卡德文成为中东的通用语言,而埃及的纸草则成为地中海地区的主要书写材料。
此外,一些地方文明也相互影响。例如,胡里特人的宗教吸取了迦南和叙利亚的宗教因素,而犹太人的早期宗教也吸收了迦南宗教的因素。
第三,在融合中发展、创新。两大中心以外的地方文明不但茁壮成长,而且少数文明在融合各种文明的基础上青出于蓝,创造了意义重大的新的文明形式。
在沿地中海的列万特地区(即大叙利亚)形成了一条文明发展的“黄金海岸”,其东边则是两河的“黄金水道”,二者相连成为文明创新和交往的大动脉。
大叙利亚的创新主要在语言和宗教方面,本阶段主要是语言。受埃及文字的影响,公元前17世纪在迦南产生了原始迦南文字,公元前15世纪在西奈产生了原始西奈文字。公元前14-13世纪,在腓尼基产生了分别受西奈文字和两河楔形文字影响的毕布勒字母和乌加里特字母,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字母。其中的毕布勒字母书写简便,适于商业簿记。
腓尼基字母成为世界字母的发端,由此衍生出希伯来字母、阿拉米字母和希腊字母。从原始迦南文字则发展出原始阿拉伯字母。此外,阿拉米文也逐渐取代阿卡德文成为西亚的通用文字。
第四,中央集权帝国的广泛建立。埃及在经历了中王国的繁荣之后步入其全盛时期,即新王国时期,并首度占领叙利亚。两河流域则先后建立了大一统的古巴比伦、亚述、新巴比伦等帝国,其版图扩展到叙利亚、腓尼基、小亚东部、波斯西部和南高加索。同时,形成了米底、赫梯和胡里特人的米丹尼等强国。帝国的出现,本身就是社会经济发展、军事技术和军事组织改进和文明交往进一步发展的产物,而不仅仅是依靠军事征服。这就为后来波斯帝国的中央集权体制建立了基础。
第三阶段,东西方交会时期(约公元前550-7世纪初伊斯兰教兴起)。本阶段的特点主要有:
第一,两大文明中心式微,边缘文明发展成为主要的文明,建立了空前未有的大帝国。分布在中东边缘的波斯、希腊罗马和阿拉伯文明取代了埃及和两河文明,建立了囊括欧亚非三大洲的大帝国,即波斯帝国、亚历山大帝国及其他希腊化帝国、萨珊帝国、罗马帝国和阿拉伯帝国。这些大帝国的建立,极大地便利了各地区间的交往,促进了不同文化间的碰撞与融合(包括与印度文明和中国文明)。
第二,文化交往的形式和内容发生重大变化,由两大文明中心向中东内外各地区的传播为主演变为中东不同文明之间及与区外文明间的双向交往,甚至文明中心的吸纳多于付出。尤其重要的是,本阶段以希腊罗马为代表的西方文明通过军事征服,开始大规模地与东方文明展开交流,此即希腊化。广义的希腊化不应当局限于亚历山大帝国及其后继者塞琉古帝国和托勒密帝国,而应包括帕提亚帝国、甚至罗马帝国。
希腊化时期的特点如下:
(1)希腊化实即希腊文化与东方文化的交融。希腊化标志着东方文化全面登陆希腊,例如东方的占星术和宗教。同时,东方也第一次大规模引进了西方文化。在西亚,当时主要的文化形态是巴比伦文化、波斯文化和希腊文化,其具体形态又分为希腊风格、东方风格与东西融合的风格。
(2)文化交融是军事征服的后果。希腊文化在中东的传播带有强制性,并表现出游离性的特点。它主要存在于在东方建立的希腊城市中,其政治、文化、体育设施全部为希腊式的,居民主要为希腊人。
(3)地区中心从原有的文明中心迁移到欧亚大陆的交界处或其他地区的新兴城市。底比斯、巴比伦和雅典不再是地区的中心,后者移往位于欧亚大陆的交界处或其他地区的新兴希腊城市,如地中海滨的亚历山大、安条克和底格里斯河畔的塞琉西亚、泰西封。这些城市虽然地处古老的埃及、叙利亚和两河流域,但已经是希腊化城市,并且位于地区交通的枢纽。到萨珊帝国时期,巴比伦已经沦为废墟。阿卡德语到公元前1世纪时终被放弃。
(4)随着时间的流逝,东西方文化从疏离逐渐走向融合。希腊化国家的中下层官员、军官和法官包括了大批当地人,东方城市仍然保留了自治地位。更有意思的是,巴比伦的希腊祭司贝罗苏斯著的《巴比伦史》与托勒密埃及的祭司马尼托所著《埃及史》完成了马其顿——希腊统治者与近东政治传统的同一化过程。
在语言上,西亚语言吸收了希腊语的部分词汇,当地人还部分使用了希腊姓氏,阿拉米语与希腊语同为官方语言;埃及文字因使用希腊字母而改造为科普特语。在艺术上,纯粹的东方艺术和希腊艺术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融合型艺术。但东方风格仍然保持了主体地位。
在民族成分上,到公元1世纪,在中东的希腊人日渐与当地人通婚,从而作为一个民族消失了。托勒密王朝美艳绝伦的末代君主克娄巴特女王即是一位混血儿。
随着罗马帝国向中东的推进,它占据了小亚和叙利亚、黎巴嫩、巴勒斯坦等地区,从而将罗马文化传播到当地,尤其是拜占庭帝国在小亚和叙利亚的统治维持了相当一段时间。在东方,帕提亚、特别是萨珊帝国的崛起再次促成了波斯文化的传播,成为抗衡罗马帝国的中流砥柱,波斯文化的影响超过了早先的波斯帝国时期。
第三,中东进入了“轴心时代”,世界宗教形成。当代德国哲学家卡尔·雅斯贝尔斯认为,公元前800至前200年之间,是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这一时期各个文明都出现了重大的思想创新:古希腊的文学、哲学,以色列的先知,波斯的祆教,印度的《奥义书》和佛教,中国的孔子、老子等。这些思想同化和接收了古老的高度文化并向周边传播,它们标志着人类开始意识到自身的整体存在及其局限,创造了至今人们仍在思考的基本范畴,促成了世界宗教的萌芽。波斯帝国时期无疑是祆教的重要传播时期,而此时犹太教也经历了新的发展。可见,中东地区在轴心文明中占有两大创新,并与另外两个创新(希腊和印度)在地理上重叠,波斯成为与希腊、印度、中国并列的世界四大文明中心。当然,中东文明的最后成型是在伊斯兰文明兴起之后。
希腊化时期也是宗教大动荡、大融合的时期,如在托勒密王朝创立了塞拉皮斯崇拜,它融会了埃及与希腊的因素。起源于波斯的米特拉教也于公元前1世纪传入罗马,公元1世纪则遍布罗马帝国。在希腊,古典文化的时期宣告结束,出现了主张拥抱世界的学说(如斯多葛主义)和悲观厌世的学说。
在希腊化开始之前,一神教已开始形成,即犹太教。进入希腊化时期之后,波斯和两河流域出现了多种二元神教,如诺斯替教和摩尼教,早已形成的祆教进一步完善。在吸收东西方各种宗教和思想的基础上,中东的第一种世界宗教——基督教诞生了,并逐渐传播到中东和欧洲。波斯以西的中东第一次形成了一种基于单一宗教的文化格局,只是存在着不同的教派,如波斯的景教和埃及的一性论派。另外,也仍然存在着一些小宗教如犹太教、拜星教及原始拜物教。同时,犹太教和祆教的存在证明了中东本土文明对希腊文明的抗拒。
三、中古中东:伊斯兰文明的兴起与伊斯兰文明圈的形成发展(7世纪初——1566)中古中东的历史是伊斯兰教兴起、传播和伊斯兰文明圈形成及发展演变的历史,它可以分为以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伊斯兰教的兴起、传播和伊斯兰文明圈形成时期(627-945)。伊斯兰文明的兴起与以往中东文明的发展有很大不同,它发端于作为地区文明中心的新月地带南面的阿拉伯半岛,并且把一种国家体制与宗教密切结合,从而形成了一种具有强烈的融合能力的强势政治文化,并将其迅速推广到西亚北非至中亚、南亚的广阔地域。
伊斯兰教兴起之前,阿拉伯半岛的阿拉伯人分为南北两部分。南方沿海的也门地区曾出现多个繁荣的国家,6世纪以后先后被埃塞俄比亚和萨珊帝国所占领。北方长期为新月地带的大国(后期为拜占庭帝国)所控制,并形成了一些缓冲的阿拉伯小国。阿拉伯地区与周边的西亚、东北非和南亚存在密切的贸易联系,在文化上受到上述地区和希腊的影响,于6世纪形成了通用的阿拉伯语。阿拉伯社会仍然属于部落氏族社会,深受部落习俗和习惯法的影响,不同的部落经常为争夺牲畜和水源发生冲突,抢劫盛行。在宗教上,这一时期被阿拉伯史家称为“蒙昧时期”(“贾希利叶”),盛行对精灵、星宿和偶像的崇拜,麦加成为本地区的崇拜中心和商业中心。
大国的争夺、贸易的衰落、社会矛盾的激化形成了半岛阿拉伯社会的危机,孕育着重大的变革。约610年,先知穆罕默德受到安拉的启示,开始传播伊斯兰教。他一手创造了乌玛(伊斯兰社团),并着手统一半岛。作为政教合一的社会组织,乌玛打破了传统的部落家族关系,确立了信仰高于一切,以及穆斯林不分种族、部落和肤色而共同团结的原则。穆罕默德既是安拉的使者和先知,又是国家元首和军事领袖。《古兰经》和圣训(先知言论汇编),也确立了乌玛必须遵守的经济原则、政治原则、伦理原则和风俗习惯,从而使乌玛成为一个具有强大凝聚力的整体、不同于其他信仰团体的宗教共同体。
632年穆罕默德去世,乌玛先后推选了四位哈里发,即阿布·伯克尔(632-634在位)、欧麦尔(634-644在位)、奥斯曼(644-656在位)和阿里(656-661在位)。四大哈里发巩固了乌玛的基础,并向半岛以外地区拓展力量,先后灭亡了萨珊帝国,征服了拜占庭帝国的大片领土,从而将自己的控制地域扩大到叙利亚、伊拉克、呼罗珊和北非。
661年,古来西部落的穆阿维叶建立倭马亚王朝,开创了世袭的伊斯兰君主制的先例,首都设在大马士革。倭马亚人吸收了拜占庭和萨珊的文化,创立了完整的阿拉伯帝国体制,包括君主制、中央行政制度、行省制度、财政制度、立法和司法制度及独特的伊斯兰文化。同时,在征服过程中,阿拉伯人建立了一系列城市,他们从军人部分演变为地主、农民、手工业者、商人,而被征服的民族也出现了阿拉伯化、伊斯兰化的趋势。
随着征服的进行,穆斯林内部的矛盾逐渐暴露,其中既有圣门弟子与麦加贵族之间、不同部落之间、阿拉伯穆斯林与非阿拉伯穆斯林之间的矛盾,也有围绕哈里发职位的斗争,由此爆发了内战。先知的女婿阿里的下属坚持阿里及其后裔是哈里发职位的唯一合法继承人,他们形成了什叶派(“什叶”意即“追随”)。而正统的穆斯林则形成了逊尼派(“逊尼”指遵守逊奈即圣训的人)。
750年,在什叶派的支持下,阿拔斯王朝创立,首都最终定于新建的巴格达城。阿拔斯帝国具有明显的伊斯兰帝国的特征,表现在哈里发和贵族均与非阿拉伯人通婚、非阿拉伯人在政府和军队中地位的提升、阿拉伯化和伊斯兰化的进一步深入、文化的全面开放和高度繁荣等方面。但另一方面,帝国内部的民族、教派、部落矛盾逐步凸显,导致中央集权由盛转衰,突厥将领把持朝政,就近征服的边远省份渐次独立:塔希尔朝,821-873年;萨法尔朝,873-900年;萨曼朝,900-999年;图伦朝,868-905年;鲁斯塔姆朝,761-909年;伊德里斯朝,789-926年;阿格拉布朝,800-909年。因此,在政治上,伊斯兰国家已经从初期的单一普世帝国演变为后期的伊斯兰列国并立。
历经两大帝国的统治,伊斯兰文明圈基本形成,它从北非经西亚一直延伸至中亚、南亚,其居民是信仰伊斯兰教的各民族,同时也有基督徒、犹太人、印度教徒等其他宗教的信徒。在这一广大地区,阿拉伯语取代阿拉米语和科普特语,成为主导语言,但伊朗以东的波斯人和突厥人等民族无意放弃原有语言,而采用了阿拉伯字母来表达母语。
从长时段的角度看,新兴的世界宗教伊斯兰教更加彻底地贯彻了中东传统的一元宗教体系和对偶像崇拜的反对,是对此前的希腊化的一次成功反击,尽管它没有完全排斥希腊文化。汤因比认为,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均是在叙利亚和希腊的“文化混合体”中形成的。伊斯兰教最终成为中东文明的文化载体,而基督教在中东的范围急剧缩小。除了本民族固有的文化外,阿拉伯人吸收了波斯、拜占庭、希腊、印度等多种文化的因素,创造了辉煌灿烂的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并以此为基础最终形成了中东文明圈,其范围远远超过了以往的任何帝国。在阿拉伯帝国的疆域内,中东文化的多样性以统一性驾驭下的多元性表现出来,其文化综合的深度大大高于以往,同时保持了历史的连续性。正如美国学者拉皮杜斯所说的:“7世纪阿拉伯的征服和随后的伊斯兰时代保留了中东机构的延续性。”
三大一神教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均产生于大叙利亚及其邻近的汉志地区,再次证明了作为文明交会中心的大叙利亚的魄力。三大一神教都把巴勒斯坦的耶路撒冷作为其圣城,这在世界上也是罕见的。同时,高度开放的阿拉伯帝国成为东西方贸易、文化交流的桥梁,保存了人类文化的瑰宝。
第二阶段是伊斯兰世界的正式分裂和伊斯兰文明深入发展的时期(945-1299),这一时期阿拉伯人丧失了政治权力,伊斯兰文明更加成熟和多元化。 945年,属于波斯人支系、信仰什叶派的白益人创立白益王朝。该王朝定都波斯的设拉子,其统治者夺取了阿拔斯朝哈里发的政治权力,后者从此成为伊斯兰世界的精神领袖,其世俗权力仅限于巴格达城。伊斯兰世界由此拥有两个最高中心:由波斯的白益朝统治者控制的政治、军事中心(大不里士),由伊拉克的阿拔斯朝阿拉伯人的哈里发控制的精神中心(巴格达,哈里发同时掌握了该城及其郊区的世俗权力)。此外,各地方王朝还建立了自己的政治中心。科尔多瓦和开罗成为阿拉伯地区的文化中心。
11-13世纪,欧洲封建主、商人和天主教会利用伊斯兰世界的分裂,先后组织了8次十字军东侵。1187年,由埃及的萨拉丁率领的穆斯林军队歼灭了十字军主力,收复了耶路撒冷。在以后的东侵中,十字军甚至掠夺了拜占庭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而东方的基督徒也参加了反抗十字军的斗争。历经两个世纪的多次战争,伊斯兰军队于1291年拔除了十字军的最后一个据点。十字军东侵给伊斯兰世界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但在客观上也推动了东西方文明的交往。
1055年,塞尔柱突厥人建立塞尔柱帝国,取代了白益人的地位,其君主号“素丹”,依然承认哈里发的精神领袖地位。这一时期,塞尔柱人挫败了拜占庭帝国,第一次进入小亚和高加索,小亚和高加索从此开始了突厥化和伊斯兰化。但塞尔柱帝国很快也陷入分裂。1258年,成吉思汗之孙旭烈兀率蒙古大军攻陷巴格达,阿拔斯王朝最终灭亡。然而,1260年蒙古军队在叙利亚为埃及马木路克的军队所败,停止了西进的步伐。蒙古人在波斯和伊拉克建立了伊儿汗国(首都先后为马拉盖和大不里士),但统治者最终接受了伊斯兰教。
尽管本阶段伊斯兰世界陷于分裂和衰落境地,但伊斯兰文明仍处于发展中,在社会政治领域,作为宗教学者的乌里玛最终形成,从而确立了伊斯兰国家中哈里发——素丹——乌里玛的三角政治体制;逊尼派和什叶派的典章制度进一步完善,逊尼派的教法学派和宗教教育体制最终成型;苏非派神秘主义的仪式、典章也更趋完善,正统与民间的伊斯兰相互结合成为伊斯兰社会的组织方式;伊斯兰的教义学、教法学、哲学、史学、科技等也都有进一步的发展。另一方面,10世纪以后,随着逊尼派四大教法学派的形成,以及阿拉伯人政治权力的丧失,逊尼派法学家开始系统地整理前人的法律著作,因袭传统的观念流行,即所谓的“创制(伊智提哈德)大门关闭”说,从而束缚了教法的发展,法律逐渐丧失对社会发展的推动作用。
第三阶段是伊斯兰世界的再统一(1299-1566),出现了奥斯曼和萨法维两大帝国(南亚还建立了莫卧儿帝国)。
奥斯曼人属中亚的突厥游牧部落,后进入中亚并依附于塞尔柱人。1299年,奥斯曼人宣布建国。奥斯曼人有浓厚的宗教热情和坚定的圣战精神,在对外征战中屡屡得手。他们于14世纪中叶进军巴尔干。1453年,素丹穆罕默德二世攻占君士坦丁堡,之后该城成为帝国的首都,更名伊斯坦布尔。到1574年,奥斯曼人征服了巴尔干、埃及、阿曼、也门和除摩洛哥以外的整个马格里布,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也在很大程度上统一了伊斯兰世界。而且,借助于帝国的统治,伊斯兰教传播到了巴尔干地区和塞浦路斯。
奥斯曼人建立了强大的近卫军(加尼沙里),拥有精锐的骑兵和炮兵、海军,因而在军事上无往不胜。由于在巴尔干和黑海地区拥有领土,以及帝国强大的军事力量,奥斯曼与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俄国、波兰和法国均有频繁的战争和外交交往,成为参与欧洲事务的重要大国。
在政治上,其中央集权的程度超过阿拉伯帝国。奥斯曼皇帝同时担任素丹及哈里发的职位,在某种程度上恢复了阿拉伯帝国哈里发职务的政教合一性。而且,政府控制了乌里玛,实行宗教法庭和经学院的等级制,政府任命的大穆夫提成为宗教界的领袖。政府也向苏菲派教团提供捐赠,并通过他们影响军队和行会。
在东方的波斯,伊儿汗国于14世纪中叶分裂为若干小国。之后,帖木儿帝国和黑羊、白羊两个土库曼王朝先后统治波斯。15世纪后期,波斯的萨法维家族兴起。1502年,该家族的伊斯迈尔灭白羊王朝,建立萨法维王朝(1502-1722)。新王朝以什叶派作为国教,从此奠定了波斯作为什叶派国家的基础;王朝定都大不里士(后迁都卡兹文和伊斯法罕),开始采用西方的火器改造军队,与东边的乌兹别克和西边的奥斯曼展开长年的战争。其中,与奥斯曼的战争直到17世纪中叶才基本结束。
奥斯曼帝国的衰落意味着中古阶段的结束和近代的开始。